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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屋内一灯如豆,我抱着双腿蜷缩在床脚,听见脚步声越走越近。
窗外是嘈杂的血肉割裂的声音,帘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,火光渗入床内,我看着面前放大的萧让的脸,直往后缩。
萧让手上的刀正往下滴着血渍,他面色冰冷地看着我说:“陛下,你不乖。”
紧接着,那把带血的刀便朝着我砍了下来。
我大叫着从梦里醒来,这已经是萧让在梦里杀我的第一百零八次了,我好不容易入睡,又被吓醒了。
他娘的。
我气不过,当即光着脚从寝宫里跑出去,路过三个月洞门,又穿过长长的九曲回廊,终于冲进了萧让的屋子。
门口的侍从眼睛都看直了,但是因为我是皇上,他不敢拦我,只能看着我冲进去一巴掌将熟睡的萧让给拍醒了。
顺便还说了句:“我乖你奶奶个腿!”
萧让从梦里醒来,眯着眼睛看着我,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,不知他这几日忙什么,娶我的时候已经是大龄剩男了,如今也不注意形象,胡子巴拉的,就着烛火看起来,多少有些凶神恶煞。
看清楚是我,他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:“陛下要做什么?”
听见他的声音我才后知后觉怕了起来,急忙扯住他的衣角,嗲嗲道:“也没什么,就是有几件事想跟你商量。”
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,看得我有些发怵。
我虽然是这南泽国的国主,可全国上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,我不过一个傀儡罢了,真正主宰整个国家大事的人,其实是我的皇夫萧让。
我娘,啊也就是先帝,一点也不懂人间艰险,非要搞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一套,所以从始至终后宫里就只有我爹一个,我娘还不爱生娃,导致国家之大,能继承大位的却只有我一个。
可他俩成日里卿卿我我,对我这个意外并不好好教育,导致一把年纪了,我问啥啥不会,教啥啥不懂,只有那青楼里的规矩能滔滔不绝说出一堆来。
我娘觉得我实在没救,原本打算再生一个的,可意外来得真快,我爹出去打仗,结果英勇就义了,我娘得知消息痛不欲生,原本好好的,没几日就不行了,快死的时候,知道我这块烂泥自己不成,就打算为我广招夫婿,然而皇榜还没发出去,萧让不知道哪里得的小道消息,便毛遂自荐了。
我娘看着他手上的兵符,叹了一口气,答应了这门婚事。
没多久,我娘便西去了,我登帝位,萧让册封皇夫,天下无人敢惹。
我也不敢。
萧让娶我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二岁的高龄剩男了,起先听说家里给他也说了好些个姑娘,但是他说什么都不娶,闹得萧家老夫人拿着拐杖到处找他要揍他。
但是他不为所动,时间长了,大家都以为他是个断袖,也没人在意了。
我也是这么认为的,所以新婚之夜我真的是心惊胆战,生怕我们的床上再冒出个男人来,我又是个喜欢脸皮的,万一再长得好看一些,我是留下呢?还是留下呢?
然而,萧让根本没给我机会!
他娘的,说出来小成子都不信,新婚当夜,我被萧让摁在桌前,足足看了四个时辰的折子。
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眼窝深陷,脚步虚浮,小成子劝我说不能纵欲过度。
我问他,如果我说我批了一夜奏折,你信吗?
小成子直摇头。
我长叹一口气,他又道:“我还没有见您这么努力过。”
我无奈:“你们皇夫逼的。”
小成子:“我们皇夫看起来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啊。”
我:“是个人都做不出来这种事的好吗!”
我气得只想踢萧让几脚,可是我不敢,我是怂包。
不过小成子却另有想法,他说:“都这样了,皇夫还是不肯碰您,您说……那什么……皇夫是不是那方面,不太行啊?”
我“哦?”了一声,随后点头,表示原来如此。
所以为了照顾萧让的情绪和尊严,三年了,我都没有进过他的屋子。
2
今天进萧让的屋子,其实纯属意外,也就是我气性有些大,一时没忍住,所以才跑过来了。
萧让看了眼我光着的脚,伸手从我的腋窝穿过来,将我抱到床上说:“虽是春天,乍暖还寒,别染了风寒。”
我将脚捂进他的被窝,头一次这么两个人单独相处,我有些尴尬,于是口不择言道:“你怎么一个人睡啊?”
萧让:“?”
他挑眉看我,眼睛里全是疑问,我有些尴尬,又补充说:“你那些宠妾啊什么的都可以一起睡一睡,多暖和,是不是?”
萧让有些不高兴:“陛下有什么事,尽快说,臣明日还有要事,需要休息。”
我低下头对手指:“就是那什么,我宫里的水果不多了,我想吃南地的贡橘。”
萧让“嗯”了一声,又说:“明日让他们送。”
我继续说:“我还想做几件好看的衣服,听说京里最近流行素色的绸缎,我想要几匹。”
“嗯,明日让他们买。”
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:“还有就是,我看上吏部侍郎的儿子了,想明天让他进宫。”
“嗯,明日……”话说一半,萧让忽然停住了,他偏头看着我,眼眸深深,好一会儿才说,“宫里那几个伺候得不好吗?”
我点头:“都是些不知趣的,牌九也不会玩,白白废了那张好看的脸皮。”
萧让沉默了一会儿,不知道在想什么,最后却还是说:“好,臣明日便让成公公传旨。”
我目的达成,咧嘴一笑,顺便在他胡子巴拉的脸上香了一口,提着裙摆回宫了。
其实,萧让有时候,好像也没有那么坏。
但是,我仍然不能原谅新婚之夜,他对我做的事!
3
赵玉被送到我面前的时候,我正在被萧让检查功课,因为前几日他忙没来检查,我早忘记这一出了,根本没有准备。
萧让便坐在桌前盯着我,感觉要将我盯出一个洞来。
瞧见赵玉,我简直两眼放光,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了,萧让敲了敲我的头:“这篇文章罚抄十遍,没抄完不准碰赵公子。”
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。
他一走,赵玉便站了起来,往我旁边一坐:“你搞什么鬼?我和华容快要成亲了,你逼我造反是不是?”
我心里一慌,急忙道:“玉哥,那不能够,萧让想杀我,你再想杀我,那我真不能活了。我叫你进宫也没啥事,就是……打牌九缺一个人,你看看,能不能……”
赵玉冷哼一声:“其他都好说,但是你敢碰我一下,小心我对你动手。”
我直拍手:“好一个贞洁烈男,往后你和华容成亲了,我一定赐你一个贞节牌坊。”
赵玉翻了个白眼。
我和赵玉算得上青梅竹马,原本他是我娘看上的我的夫君人选,只是他向来只把我当兄弟,我也没有强扭别人瓜的意思,就让我娘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后来,萧让成功上位,我身边美男众多,我对赵玉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了。
让他进宫,实在是,没人陪我玩牌九,我无趣得紧。
夜里,萧让来检查功课,刚好抓到我和赵玉还有梁公子魏公子打牌九,气得一把掀了桌子,我被罚连夜抄写文章二十遍,那几个排成一排跪在我脚边,我啥时候写完,他们啥时候起来。
赵玉的眼刀差点把我削死,我只好跟萧让求情。
萧让丝毫不为所动,折磨得我们几个一夜没睡。
第二日,便有消息传出去,说皇夫萧让嫉妒新入宫的赵公子,当日便罚赵公子跪了一夜,以至于第二日赵公子便病了。
赵老侍郎老年得子,赵玉是他唯一的根,闻言立刻在朝堂上狠狠地参了萧让一本。说萧让身为皇夫却心高善妒,不敬帝王,入宫三年,一个子嗣未有,真是失职,要求废他皇夫之位。
萧让站在百官的最前头,脸上没有丝毫表情,我坐在龙椅上如坐针毡,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。
见没人吭声,只好将问题又扔给萧让:“萧将军觉得,这事该如何处理呢?”
萧让不慌不忙:“一切皆由皇上定夺。”
我:“……”
由我定夺?我知道个屁!
朝堂上众大臣面面相觑,唯有赵老侍郎气得吹胡子瞪眼,迟迟不肯罢休。
萧让的权力,站在我面前的人都清楚,所以没有一个吭声,正在我为难之际,武太傅带着一身酒味上朝来了。
底下一下子热闹起来,文官们各个拱手谏言说武太傅枉顾朝纲,不尊礼法且屡教不改,皇上应该重重惩罚!
我坐在上头,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
萧让是我的皇夫,后宫他最大,又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,他皱皱眉我都得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命;武太傅是教我武学的老师,两朝元老,战功赫赫,百姓不识我都不会不识武太傅,他向来肆意惯了,又是带兵的不二人选,也可谓朝中重臣了。
如今,他们竟然让我这个傀儡皇帝处理这两个人,这是想让我死啊!
当真其心可诛!该诛九族!
可我不能诛他们九族,倘若我把他们都杀了,我便成光杆司令了,所以这条路行不通,于是我灵机一动,让他们俩互相决定应该怎么处理对方。
做这决定的时候,我还不知道,这竟然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决定。
4
我坐在寝宫有些紧张,因为今晚萧让要来侍寝。
武太傅真的很难让人搞懂,赵老侍郎说得其他话他一概不听,只听见萧让没有让我生孩子这一件了,所以他让萧让三个月内让我有孕,否则就废他皇夫之位。
我真替萧让担心,这要是三个月怀不上,萧让不行的事情不是举国皆知了吗?那对他多不好,所以原本我想阻拦的,但是赵老侍郎却同意了。
我……
我在朝堂上,当真是一点话语权也没有。
我等到深夜,对着蜡烛磕了好几个头了,萧让还没来,三更的时候,有人推门而入,我一下子惊醒了,睁开眼睛,却发现进来的是梁夏。
他说是萧让让他来的。
我死都没想到,在这件事情上,萧让居然还想着作弊。
于是我又叫来了赵玉和魏轩,几个人玩了一晚上牌九。
第二天我们四个出门的时候都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,然而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萧让,他们三个仓促逃走,只剩我一个人尴尬地笑了笑。
萧让看了我半晌,忽然开口道:“陛下,臣要离京半月,特来告辞。”
我一瞬间有些懵,问他干什么去,是不是要寻高人找药方,他只重重地叹了口气,转身走了。
后来我才知道,他是去临城治理水灾去了。
萧让一走,我立刻给自己放了假,加上武太傅成日在早朝上喝酒,喝多了就逮住旁边的官员猛哭,哭得人都没办法了,大家纷纷请假不上朝。
我索性自己也不去了。
不仅仅是我放松了,整个后宫都放松了,那几个公子没日没夜在宫里浪荡,浪荡着浪荡着就出事了。
我身边的侍卫队大队长,算得上是和我一道长大的吧,小姑娘武功一流,风情万种。
然后她就有身孕了,孩子是魏轩的。
魏轩是御史大夫魏溪的庶子,有着魏溪身上的文人骨气,所以事情一发生,他立刻跑来找我,说都是他的错让我不要责怪姚青。
我看着跪在跟前的一男一女,又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梁夏和赵玉,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,然后吩咐小成子给我做顶帽子,要绿色的。
小成子那句使不得还没说出来,我便对着他们几个继续开口道:“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,你们别嚷嚷啊,另外,你们要是也有相好的,想让进宫陪你们的,趁早说啊。”
赵玉立刻表示他要见华容,他想华容想的晚上睡不着。
我挥挥手,让小成子去接华容,华容好歹是我表妹,礼数得周全才行,不然她那个做王爷的娘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编排我呢。
萧让走的这半个月,后宫里陆陆续续接进来了五六个女人,我觉得我身边宫女看我的眼神都变了,吓得我都不敢和她们多说话。
萧让回来的时候,我和他们几个玩闹得正凶。人人都知道治灾不是轻松的活,所以萧让看起来十分疲惫,而且在看见我之后,他的疲惫好像增加了一倍。
我将那些人屏退,看着他有些消瘦的身子,心里难得有些难受。
可是不等我出言心疼他,他便忽然开口道:“陛下,我们和离吧。”
我愣在了原地。
5
我和萧让吵了一架,吵得很凶。
萧让说现在后宫这么多人,男女都有,多他一个不多,少他一个不少,他不想留在这里了,要离开。
我说虽然后宫这么多人,可是我又何曾冷落你,你的皇夫之位谁动你分毫了吗?
接着萧让说,你还不明白吗?我接受不了你男女通吃,我有洁癖,没办法和你生活在一起了。
我愣住了,半晌才反驳说,这你就接受不了了,你那方面不行都三年了,我说过你一句吗?啊?
然后,我就在萧让的脸上看到了愤怒。
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。
愤怒极了的萧让,一把扛起我,几乎是冲进了他的寝殿,然后将我甩在了床上。
第二天,小成子看到我说:“皇夫又逼着您看奏折了?”
我:“……”
我扶着小成子走了两步,因为姿势有些怪异,所以小成子问我是不是坐的时间太长腿麻了的时候,我诡异地没有回答。
小成子便默认我奋斗了一夜。
我躺在我的寝殿发呆,因为萧让的行为让我百思不得其解,他既然身体没有毛病,为什么他一次都不来侍寝呢?
他不喜欢我?
那他娶我……
好吧,也说的过去。
我正胡思乱想,小成子说萧让来了,我勉强坐起来,看着他进了屋子目光飘忽不定,眼神始终没有落在我的身上,于是便率先开口道:“对不起,以前是我误会你了。”
萧让这才看向我,好一会儿才道:“你……怎么还……还是处子之身?”
我:“……不是,你搞错了。”
萧让有些迟疑,好一会儿才说:“那应该是我昨日有些……孟浪了,我……”
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,“萧大将军,二十多岁的人了,成熟一点好吗?”
萧让犹豫了半晌,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来,随后道:“昨儿的事情是我不对,这是我的赔礼,希望你能喜欢。”
我点了点头,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这才转身离开了。
小成子将他送的礼物递给我,我拆开一看,是个小型妆奁盒,里面放了只玉镯。
我有些喜欢。
6
自打我和萧让有了夫妻之实之后,他明显对我客气了许多,不吵着和离了不说,连平日里的检查功课,也宽松了不少。
我过得自在,华容和赵玉也过得不错,连带着梁夏,我们四个重新组成牌友,夜夜大战三百回合,颇有玩物丧志的意思。
萧让知道,却不阻拦,也许是心里有愧罢。
自打那次之后,萧让再没碰过我,可好巧不巧的,两个多月之后,我却当真有了身孕。萧让得知消息的时候,愣了好半晌,看起来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。
结婚3年皇夫不肯圆房,他提和离前夜,却着急让我怀了孩子
武太傅兴奋地逢人便说,就好像孩子是他的似的,不过,好在萧让的皇夫之位算是保住了。
为了让我安心养胎,我平日里的牌友都被萧让隔绝在寝殿之外了,日常能见到的人只有小成子和萧让。
朝堂上有大事他来同我汇报,小事他便自己处理了。
我乐得轻松自在。
然而好景不长,边疆便传来了战事,其实年年都有这么一出,左不过又是那些蛮夷没东西吃了跑来抢粮,原本我是压根不放在心上的,可这次不一样,那些人也学聪明了,知道他们自己打不过我们,所以西边的和北边的联合起来了,我们边疆的守卫根本没想到这一出,被打了个落花流水。
萧让跟我说这些的时候,我正在吃着南地的贡橘,甜里带着些酸。我问萧让,你说会不会是个男孩啊?
萧让愣神,然后疑惑地看着我。
我靠在他肩膀上:“你的皇夫之位,一直有将军的身份压着,无人敢动,现在又有了孩子,可谓万无一失了。但是阿让,你也知道,朝堂上对你颇有微词,我其实希望……你能做出点事来。”
“就当是为了这个孩子。”
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,萧让沉默片刻点头道:“我明白了。”
萧让打算出战西北的消息刚一传出去,武太傅便像是被踩了脚后跟似的蹦跳了起来,对着我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可。
我有些无奈,这是萧让的决定,我怎么能左右呢?
萧让终究还是走了,临走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眼我的肚子,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,却终究什么都没说。
他总是用充满深意的眼神看着我,就好像能把我看透似的。
我没有跟他说早些回来,也没有跟他说保重。
只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忽然想起了我娘。
我记得我爹出征前一日,也是这样的光景,我娘带着我去城门上送行,他们两个一句话都没有说,只有我抱着我爹的腿不肯松手。
我爹走后,宋嬷嬷问我娘,为什么知道此行凶险,还是要让皇夫去,这不是……
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,我娘却道:“先是国,后才是家。”
我不懂我爹死后我娘为什么会那么痛苦,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,她哪有脸痛苦。
可如今,我摸着自己的肚子,好像懂了一些。
毕竟,深情也是帝王,无情也是帝王。
7
萧让走后,朝堂上动荡不小,大家都知道我是个草包,没了萧让啥也不是,所以不断有人来挑战我的底线,不是今儿吃撑了不上朝就是明天睡晚了迟到,多说两句,便说他为国为民,多少操劳。
我是真的有些想念萧让,他从来没在我面前喊过累。因为孕期,我有些力不从心,华容刚好派上用场,她暂时帮我打理朝堂,为我分忧。
不过华容真是厉害,短短两个月,她便将百官治理得井井有条了,能用的人不能用的人我一眼看过去,一目了然。
为了感谢华容,我给她和赵玉赐了婚。
赵玉兴奋得不行,大半夜来找我道谢,两个人又说起了小时候的事,一聊聊到天亮。
早晨他离宫的时候,却忽然对我说:“华筝,我看不懂你。”
我迟疑片刻,却还是说:“西北那边,还得劳烦你跑一趟了。”
赵玉没有答话,他离开了。
萧让战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,小成子正在给我冰西瓜,大热天的我在凉亭里吹风,侍从一路小跑,给我递来了这个消息。
我摸了摸隆起的肚子,让小成子给赵玉传旨。
赵玉带兵援助萧让,两个月后终于打退敌军,取得了久违的胜利。
随后不久,萧让的死讯便传回了京城。
我坐在桌前喝着鸡汤,听着小成子哭得像是死了爹,便对他道:“要不你随将军一起去了?”
小成子立刻站了起来,又给我舀了碗鸡汤,顺便还说:“您多补补。”
看,感情这事,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,算不得数的。
半个月后,赵玉回京,他连华容那里都没去,先来了我这里。
我与他四目相对,他重重叹了口气,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。
“按照你的吩咐,萧让死了,但是兵符,没有找到,他死都不肯开口说出兵符的位置,我……是我办事不力。”
我看着他,很久后才说:“辛苦了,去歇息吧。”
我又做了梦,梦里是我娘临死时跟我说的话,她说:“筝儿,萧让的大将军是他一刀一刀拼来的,如今的兵权是他踏踏实实握在手里的,起先娘亲不察,如今这种时机,他却说要来娶你,你说他是什么意思?”
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,更不了解萧让,可他趁人之危,能有什么好的意思。
我摇头,我娘又说:“不知底细的人最是狼子野心,你可万万不能被他骗了,往后有必要的时候,你得杀了他,以绝后患。”
我从梦里惊醒,腹中的孩子忽然动了一下,不知怎么的,我眼眶一酸,落下泪来。
是我让人杀了萧让,可我怎么会这么难过呢?
8
我生孩子是在冬天,小东西终于哭出声来的时候,我整个人都瘫了过去,眼皮很重,意识却很清楚。
周围的嘈杂声逐渐消失,很快安静下来,孩子被乳娘抱走,我让姚青帮我照看。
刚想睡一会儿的时候,我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,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。
赵玉的声音传来:“华容……萧让已经死了,她不过是个傀儡罢了,你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?况且,她从来不曾对不起你,你是她的亲表妹,如今又怎能趁人之危?”
“怎么?你喜欢她?”
华容的声音十分冷峻,她与我不一样,从来都是老成、睿智、喜笑不形于色,有能力也有手段,她确实比我有能力做这个帝王。
可命运不公,她生错了肚子。
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说她,我不是也信错了人。
赵玉似乎有些慌乱,他道:“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清楚吗?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?”
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,这货也就这点出息。
接下来是诡异的沉默,许久后华容道:“我不杀她,自有人杀她,今夜是最好的机会。”
我真想给华容鼓掌,我们王室的人,就该这样六亲不认,目的明确。然而华容还没更进一步,武太傅便来了,他一进门就和门口两人对上眼了,三个人面面相觑,场面一度十分尴尬。
显然赵玉和华容都没想到武太傅这时候怎么会来这里,武太傅也没想到,他不过是汇报一下事情竟然就赶上了我生孩子。
片刻后,几个人客气几句,潇洒离去。
我暂且保住了一条命。
我醒来后,姚青将孩子抱来,跟我说是个男孩,和萧让有些像,我说你放屁,这么小哪里像了。
姚青不说话,只很久之后问我说:“华容小王爷想造反的事情,您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我被呛了一下,没有吭声。
我怎么会不知道华容对我有二心呢?朝堂上的人换的我连娘都不认识,我怎能察觉不出这其中有猫腻呢?况且,即便华容不想这帝位,她娘也不会善罢甘休,我最初让华容进宫,便是为了看她耍什么花样。
顺便,借她和赵玉的手,除掉萧让。
在宫里,在朝堂上,武太傅是我唯二能信任的人之一,因为他,是真的喜欢我娘,不过求而不得罢了。
夜里,武太傅偷偷进了我的寝殿,将华容和他娘都做了什么准备跟我说的一清二楚,朝堂上多的是墙头草的人,却也不乏有对我娘誓死效忠的人。
武太傅是一个,梁夏他爹便是另一个。
梁夏他爹因为是个谏官,所以什么话都敢说,因此有个外号叫梁敢说,他之前骂过萧让好几次,不过萧让根本不理他,他吃了好几个哑巴亏。
这人可谓天不怕地不怕,唯独在意他儿子梁夏,梁夏进宫那日,他意外地没有骂我,只叮嘱梁夏好好伺候我。
梁夏倒是想侍寝来的,但是我那时候太过羞涩,梁夏又是个小年轻,所以都没走到那一步。
只是梁夏会跟他爹说宫内的消息,他爹也会注意外头的动向,这些年,帮了我不少忙。
朝堂洗牌非一日之事,如今我布局已久,却仍欠东风。
9
华容已经成为摄政王了,朝堂上的事情她基本不通过我,自己便可以做决定了,我整日能做的事情就是陪着儿子吃睡,所以,也不过两年,我便肥了一圈。
不过我时常会想起萧让,吃橘子的时候想他,穿衣服的时候想他,有时候被华容欺负得狠了的时候也想他。
我跟姚青说我的想念,姚青说你怎么有脸想他?
这下,我连想都不敢想了。
这年中秋的时候,华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,我带着儿子坐在寝殿里,她便带着赵玉拿着兵器进来了。
我坐着,她站着,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。
华容也不废话,只道:“我若是你,会自裁谢罪。”
我将儿子抱在怀里,让他看着他的姨娘,半晌后才道:“做摄政王不好吗?华容,你太贪心了。”
华容将手里的刀扔到我的脚下:“我不想脏我的手,你自己动手吧。”
我抬眼看向赵玉:“你终究,还是选择了华容?果然,情之一字误人深啊。”
赵玉低着头不说话,只叹了口气。
窗外厮杀声、打斗声不绝于耳,我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,可梦的主角从来都不是华容,我防了那么久的萧让,其实根本没想杀我。
而我起初相信的赵玉,终究还是背叛了我。
我想笑,却笑不出来,弯下腰,拾起那把刀,抬眼看向华容,华容看着我道:“别浪费时间了,快点。”
儿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,吵着还想让华容抱,华容面无表情,对着赵玉说:“她自己不肯动手,便由你来吧。”
赵玉颤抖着双手举起手中的刀,我看到了他的眼泪,儿子见赵玉举起了刀,吓得哭出了声,扑进我的怀里。
赵玉终究还是下不了手,华容斥责他没用,抢过他手里的刀正要举起的时候,门被推开了。
门口站着的人,让所有人都吃惊。
是萧让。
10
萧让死了,萧让的兵符消失了,所以宫内禁军与西北几十万的大军没有人可以调动,因此华容宫变显得十分容易。
如今萧让没死,还回来了,身上自然带着兵符,可谓不战自胜。
华容的那点人马被禁卫军及戍城队围得严严实实,萧让一出面,那些人都慌了。
华容千算万算,没算到萧让还活着,我却不敢算,我怕萧让真的死了。
让赵玉杀萧让确实是我的意思,目的也在他手上的兵符,可赵玉走后不久,我心血来潮翻出萧让送给我的妆奁盒,原本想扔掉,却不小心掉到了地上,露出了里面的夹层。
夹层里掉出来一个东西,好巧不巧,正是我要的兵符。
我这才知道,萧让早就知道了我的心思,他也从来对我没有二心,所以我立刻让魏轩赶去救他,可魏轩一直没有消息。
我以为……
他们一起死了。
我早就布置好了一切,等着华容自投罗网,却没想到,最后还等来了萧让。
华容一党被我下令诛族,我带着儿子还有萧让在城墙上观刑,紧要关头,萧让捂住了儿子的眼睛。
我忽然想哭。
我站在那里悄悄落泪,萧让看了我一眼,抱着孩子走了,他没有安慰我,也没有多话。
他变得很安静,凡是有我的地方,他会像是看见臭虫了一样躲开。灭了华容一党,朝堂正是用人的时候,我让萧让重新入朝,萧让不肯。
打他回来之后,我很难和他亲近,我的话说不到四个字,他便会转身离开,我想抱一抱他,也成了奢侈。
我不知怎的,忽然想起新婚之夜,我看折子看得困得不行,小憩了一会儿,醒来的时候,萧让给我披了外衣,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。
那个时候,他的眼里盛满星光。
我知道,他不肯原谅我,我更知道,我是活该。
等到一切事情步入正轨,萧让终于主动找我了,他来请辞,想要离开。
我自然不肯,好话说尽,甚至频频使用美人计想让他改变想法,可萧让刀枪不入,铁了心要走。
我无奈,只好求助武太傅。
可武太傅却重重叹一口气,告诉了一个我遗忘了的故事。
11
我打小就爱往青楼跑,看见那些漂亮的人就走不动道。也正因为如此,长得太好看的人,总是格外得我的青睐,我总会照顾一二。
青楼那种地方,多得是可怜人,我救得人多了,也不记得都救了谁了。
武太傅跟我说,我八岁那年,逃出宫去青楼里看公子,遇上一个被拐卖到青楼里的少年,少年长得好看,所以我心生不忍,便救了他。
若是救了也便罢了,我不知道当时抽了什么风,看着他俊朗的眉眼,居然说了句:“你做什么公子呀,你这样的人就应该白盔银袍,做个将军。”
我就随口那么一说,这小子却当真了,还真的跑去参军打仗了,后来也确实做了将军。
这人不偏不倚,正是我如今的皇夫,萧让。
我问武太傅怎么知道这事,他说他问了,当时打仗的时候,萧让不怕死的拼劲让他都有些目瞪口呆,便去问了问他,结果问出这么个事来。
萧让原本不敢肖想能娶我,所以迟迟不动手,等到我娘突然病重没法子了,情急之下,他才出了手,却被我和我娘给误会了。
他不碰我,也不是志在天下,而是觉得我不喜欢他。
可我,怎么会不喜欢他呢。
我这么喜欢脸皮的人,见他第一眼就被迷的挪不开眼。
可他为我做了那么许多,我却对他下了杀手。
我问武太傅为什么不早告诉我,武太傅说,他觉得萧让够苦了,不应当再苦了。
我愣住,他又道:“陛下,你与先帝如出一辙,若我告诉你,萧让便是第二个我。”
他眼里有泪:“你们母女,都是惯会利用人的,心冷硬得可怕。”
我愣住,忽然又自嘲地笑笑。
他说得不错,若我知道我对萧让有恩,必定要挟恩图报,那时候的萧让,不过我手中的棋子罢了。
我不会爱他,他还是得死。
没有帝王,会去爱自己的棋子。
听完这个故事,我去找萧让,告诉他,我愿意让他走,但是希望他能跟我说说话。
他答应了。
于是我跟他说了许多,说生孩子的时候差点被华容杀掉,说我夜里梦见他醒来哭湿了枕头,还说我误会了他,实在是对不起。
萧让看着我,很久很久之后才伸手擦了擦我的眼泪说:“没关系。”
萧让走是在清明时节,儿子抱着他的腿不松手,他将孩子递到我的手里,转身走了。
我追了他十里,他一次也没有回头。
我抱着儿子嚎啕大哭,可从前我叹一口气都要走到我跟前的人,这一次却再也没有向我走来了。
12
治理天下不是一句话的事情,我越发觉得力不从心,儿子八岁的时候,我便将他摁在桌前看折子,想着当时的萧让恐怕跟我如今是一样的心情。
萧让没有回来过,书信都没有一封,我的后宫里又多了几位公子,他们和萧让多多少少有点像,可是他们都不是萧让。
我和我娘一样,不爱生孩子,倒不是不喜欢,是怕死在生产那一日。
我努力将儿子培养好,想着萧让兴许会回来看看,可我的希望一次次落空。
儿子十五岁这年,我给他纳妃,想着萧让兴许会来,可他依然没有来。倒是那日喜庆,武太傅喝了太多的酒,他跌跌撞撞走到我跟前,对我说:“别等了,他不会来。”
我说:“万一呢?”
他说:“没有万一,他早死了。”
我一愣,以为他在说醉话,本不想理他,却又听见他说:“赵玉给他要兵符的时候,想方设法地折磨他,双腿双手都被弄断过,接好又弄断,还给他吃药,那种生不如死却又死不了的药,能怎么折磨他就怎么折磨他,他的身子早没底了。他娘死的时候,他都没能送终,能撑到回宫看你们娘俩一眼,已经是极限了。”
我目视前方,只呼吸有些急促,却还是跟他坚定道:“你胡说。”
武太傅笑了一声,眼泪从斑白的鬓角流下来:“别等了,来不了了,他就是怕你这样,才离开的。若非他怕你没找到兵符,护不了自己周全,他是不肯再出现的。”
我紧紧握住拳头,掌心慢慢渗出血迹,武太傅又道:“陛下,往前看吧,别等了。”
“不……”
我刚要说话,忽然觉得喉口一动,猛然呕出一口血来。
接着我便晕了过去。
13
我不知道这是我躺着的第几天了,但是我总能梦见萧让,梦见他血淋淋的样子,梦见他孤寂地一个人死去,我拼命去抓住他,可怎么也抓不住。
偶然清醒的时候,我看见跪在面前的如今已经有了帝王之相的儿子,忽然觉得,生在帝王家对他好残忍。
我好后悔当初生下他。
带着悔恨,我再度沉睡。
却又做了梦,梦里我站在悬崖边,萧让就站在我的对面,他拼了命地跟我摆手,让我不要过去。
可我好想抱抱他。
想看看他的伤口,想问问他疼不疼,想亲他,想安慰他,想跟他说好多遍的对不起。
所以,我义无反顾地跨出了那一步。
我看到萧让震惊的脸,却又恍惚中,看见他的笑容。
我的皇夫,我的萧让,这一次,换我走向你。
即使粉身碎骨,也在所不辞。(原标题:《皇夫萧让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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